时间:切城事件爆发六天前
地点:龙门近卫局训练室
(相关资料图)
两个,八个,十六个。
一纵,一组,一队列。
216觉得够了。
上次需要和近卫局进行物理手段调节矛盾是什么时候?
216记不清了。
直到成片的警员近乎均匀地瘫倒在地时,这场“测试”才终于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至少,最近这几天近卫局的人不会再打扰这具身体的主人了。
呵呵。
监察者的能力远远不止于此,操纵非科学改造泰拉才是他们的常态,比起那些,这区区十六名警员又算得上什么?
216有些想笑,哪怕他的时间已经演算过去六十余年,他也依旧没有摆脱掉这种高高在上时的表现所带来的愉悦感。
这是好事,003说过这样有助于精神稳定。
216将头一偏,往墙角上的监控摄像头处看了一眼,随后献上一个微笑——他知道魏彦吾会看到的。
这之后,216将这具身体的控制解除,C6119的能力虽然泛用性很广,但终究会给使用者落下一些后遗症,他不想多用。
接下来,就要看这位收录人的想法了。
控制解除,梦不甜方才僵硬的肢体瞬间瘫软,踉跄两步稳住身体,四肢却还在因刚才的运动而战栗。
梦不甜低头看向失去作战能力的警员们,这个结果已经超出他的意料。虽然早就知道“镰刀”的手段可能会比较粗暴,但谁都没有料到它除过杀伤性武器之外本身的体术也这么超乎常理。
深吸一口气,梦不甜强装镇定地向场地外陈所在的方向笑了笑,意思是:我通过了吗?
陈没有说话,眼中却满是无奈和愤怒。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位跟她同级别的警官与一名级别稍弱于她的直属警官,同级别的代号为“诗怀雅”,级别稍弱的代号叫“星熊”。
从星熊的神态中看不出什么表态,但诗怀雅则不同,她的眼中几乎快要冒出实质性的光芒。
“肠粉龙,你带来的这个新人资质不错,我看你也看他不爽,分到我的队伍来怎样?”诗怀雅说。
“你想得美。”陈着怒地盯住诗怀雅,语气中夹杂着对这名新警员的火气。“我就算把他赶出近卫局也不分配给你,叉烧猫。”
“哈?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我可不管,但就凭他这种成绩,你要是没个正当理由就把他赶出近卫局,我可跟你没完。”
“*龙门粗口*要你说?!现在他的一切入职程序都和你无关,看够了就赶紧走!”
“*龙门粗口*!我*龙门粗口*不归你管!”
星熊捂住额头不想去理睬两人,但无奈她们吵架的气势却愈发强盛,在惹起更多警员关注前,星熊迫不得已只好先将二人拉开。
这就是专属于近卫局内普通警员们津津乐道的一个场面:由于陈警官的种族为龙,诗怀雅警官的种族为菲林中的虎科,所以二人对骂的情况往往被称为“龙争虎斗”;而最为点睛的一笔则在于,星熊警官的种族为鬼,其被迫出来劝架的情况也被称为“鬼见愁”。如此这般,所以总有近卫局内的人员将三名警官拌嘴时说成“龙争虎斗,鬼见愁”。
“喂!那个。”诗怀雅被星熊拉到开后很快就放弃了和陈争吵,转而和梦不甜开始对话。“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队伍?我保证,只要你肯来,待遇绝对不会比我差。”
“听上去还不错。”梦不甜收起源石技艺,方才那根作为武器的漆黑长棍随即以某种扭曲的动作折成镰刀形状贴回他的后背。“陈长官的意见怎么样?”
“你怎么就顾着这只肠粉龙?我告诉你,以你的水平很快就可以争取到三级警司的位置,到时候根本不用看她的脸色!”诗怀雅故意强调了“脸色”这个词,同时不屑地向陈看了一眼,陈虽生气,但没说什么,只是也将目光转向梦不甜。
“啊……话不能这么讲嘛,毕竟都是同事,哪来什么脸色不脸色的?小老虎。”梦不甜无所谓地说。
“*龙门粗口*……”
诗怀雅身边的警员们几乎立刻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在他们反应过来并用双手捂住嘴后,几人又几乎以同样惊恐的表情转头看向诗怀雅。
果不其然,诗怀雅此时已经成为了全场目光的焦点,在她两边脸颊还未烧到通红之前,她就已经捂着脸冲出训练场了。
警员们情商在线,纷纷陆续离开训练场。陈低头不语,梦不甜愣在原地,星熊则全程在捂嘴偷笑:“‘小老虎’……噗,梦不甜,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叫诗怀雅警官的人。”
这天过后,近卫局内多出了一名新入职的初级警司,以及一个新人警司刚入职就调戏了一名高级警司的传说。
警员们不知道这位长官的来历,也不清楚这位长官的手段,人员名单内有关这位长官的所有资料全部都被打上“绝密”。于是,多数警员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个共识:凡日常工作有关这位长官的部分,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不拜托就不拜托——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招惹到这位长官。
时间:切城事件爆发前三天
地点:龙门市区某近卫局所属大楼
“进来吧,别太拘束,就把这里当做是你家。”
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随着房门的打开,来自走道的亮光透进,给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带来了些许视野。
一名身穿警服的萨科塔族人率先进入,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光环及光翼大约有一半被机械替代,长时间盯着看会给人一种另类的威慑感。另一位警员则是身后背着“镰刀”的梦不甜,但他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进入。
“说真的,轰鸣长官,我睡局里面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你睡局里对我们当然没问题,反正不妨碍公务,但这是陈长官的要求,况且高层不可能让你风餐露宿,传出去对局内影响不好。”
对话随着房间内的灯光亮起而结束,天花板上的大功率电灯无私地将光芒撒向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屋内物件不多,环境也很整洁,可梦不甜却从大大小小物品的摆放中感受到了一种忙碌般的杂乱感:一张位于窗前的办公桌,上面摆满各种工具;一张刚好可供双人休息的架床;一座装满了各类文书档案的柜子;几张围着办公桌摆放的组合式椅子与一幅挂在墙上,被画满了各类大大小小战术标记的龙门城区地图。
“来吧,别在门口那发呆了,你的行李……我先在放这儿,你自己过来打理吧。要是实在住的不适应,等过段时间我再给后勤部打电话,让他们给你安排住处。”
“噢,知道了。”
自打梦不甜来到泰拉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孑然的状态。像行李这种东西本来是不会有的,但镰刀最开始给他带路时却很巧合地会错了意,导致他身不由己地解决了一场被企鹅物流引起的纠纷。事后,代号为“能天使”和“德克萨斯”的两名员工在了解到他的困境后,很善意地给予了他一些物资,“行李”这东西也就应运而生了。
其实,借这层遭遇和企鹅物流这个游戏主线公司关联颇多的公司建立更深一层的关系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梦不甜暂时并不打算和“大帝”那种等级的人物打交道,于是也就放弃了。
【能天使:拉特兰公民,适用于拉特兰一至十三项公民权益。企鹅物流公司成员,从事秘密联络,武装押运等非公开活动。】
【德克萨斯:原叙拉古公民,现企鹅物流员工。沉默寡言,单兵作战能力出类拔萃,常与能天使一同参与各类非公开活动。】
【大帝:塞壬唱片旗下唱片制作人,西哥伦比亚老牌说唱巨星、企业家,企鹅物流的老板与创始人,在龙门拥有一家爵士酒吧。曾获多项音乐大奖提名,在整个西哥伦比亚说唱界有着不凡的地位,同时也在商业投资上有着巨大的成就。】
“那个……轰鸣长官,你平时有什么规律性的作息时间吗?”
轰鸣站在窗边抽出一支烟:“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平时有没有什么忌讳,免得打扰到你。”
“忌讳倒没什么,不过我可能会经常半夜出入。”
“噢……那还行。”
“对了,说到忌讳,我想问你一件事。”
“啊,你说。”
梦不甜走到轰鸣身边坐下,摆出一副必敬必戒的姿态。轰鸣的外貌在旁人看来是十分威严的,虽说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老者的神色,但仅这身近卫局警服和光环的双重加持就已经能让看到的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恭敬的态度。
“按理来说,虽然陈长官和我不属于同一个警署领域,但她的警衔依旧比我高。你为什么一直管我叫长官,反而直呼陈长官的代号?”
“这个……”梦不甜摸摸后脑勺,看样子也在寻找原因。“因为……这样叫陈长官比较亲切?”
轰鸣的眉间挤出一些纹路:“你小子喜欢人家?”
“啊?……额……也算?”梦不甜联想到自己平日的行为,依旧含糊地回答。
轰鸣深吸一口烟,沉默一段时间后又问:“你抽吗?”
梦不甜摆手:“不了。”
“柜子里有酒,喝吗?”轰鸣又问。
梦不甜本想拒绝,但在脱长尾音沉默一会儿后,忽然改变想法:“来一瓶?”
这就是当天夜晚二人的全部交流了。
同时,这也是切城事件爆发前后,两位最特别的督查组成员唯一一次敞开心扉的交流。
时间:切城事件爆发两天后
地点:罗德岛审讯室门外
“晓锐啊……虽然我一直都非常坚定地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吧,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弄出这么大动静?搞得我早上觉都没睡好。”
梦不甜满脸怨气地朝刚走出审讯间的晓锐诉说着自己的不满,他的身后还站着阿米娅和博士一众,都是刚才和自己一起从观察间出来的。至于凯尔希,刚才率先从审讯间离开后就消失了,脸色凝重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就连个叮嘱都没给阿米娅和博士留下。
晓锐露出那副标志性的苦笑:“这怨不得我,我早就请示过先睡一觉再审,凯某人不同意,我也没什么办法。”
梦不甜在两人之间挥挥手,表示将这个话题换掉,又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总之就是,我和整合运动讲和了,他们派人把我送到了离罗德岛几公里的位置,我自己走回来的。”
“原来如此……那行,你没事就好。”
“咳咳。”陈故意咳嗽两声,好引起众人注意。“罗德岛与龙门后续合作的相关对接已经大致完成,特遣队伍下午就会返回龙门。梦不甜,剩下的时间你自己安排,我先走了。”
陈的观察力并不弱于在场任何人,对于晓锐与罗德岛这种复杂的关系链,她没多久便分析出来一个大概。
在她的理解中,“晓”不是一个善茬,但也不是一个属于近卫局的问题。只要不对龙门造成损害,罗德岛和这个嫌疑分子想怎么作都与近卫局无关。
陈很快走了,梦不甜一路目送她离开。
阿米娅上前一步想要和晓锐说些什么,却被晓锐抢先制止:
“阿米娅。”
没有刻意去记住人名的习惯,能让晓锐脱口而出的称呼中不出现“姓”加“某人”的形式的人并不多。
晓锐恢复出最初和阿米娅谈话的表情,看上去比平常更和善一些。
“……你先说吧。”与常人应该有的反应相同,阿米娅表示谦让。
晓锐满意地点一下头,然后亮出一张罗德岛员工饭卡在众人面前:“大家这么早起床都辛苦了,我们还是先吃早饭,怎么样?”
“好。”三人同时说。
几分钟后,四人来到食堂。
由于之前的审问事件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所以他们没能准时赶上饭点。等到第一个人终于排到队伍前头时,食堂里早就没有平时那样人声鼎沸了。
梦不甜、阿米娅以及博士三人默默地吃着盘中的饭,除了偶尔会吸引一些不必要的目光之外一切正常。他们时不时看向晓锐,几次想要开口,却总是因为晓锐吃得正欢而停下。
等到晓锐终于将第三盘饭菜一扫而光,搁盘在桌明显表示不吃了,阿米娅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我能问个问题吗?”
晓锐轻笑一声:“您说过,这应该是我才会说的话。”
阿米娅一愣,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晓锐没怎么在意,同意了她的请求。
“你和塔露拉谈话的具体内容是什么?”阿米娅说完,没等晓锐回答就立刻补漏似地补充一句:“不用明说,哪怕是旁敲侧击……也可以。”
晓锐摊开手,做出很无辜的表情:
“您以为我投诚了?”
阿米娅眨眨眼:“也有可能?”
晓锐抬头翻个白眼,站起来转身问:“离职手续在哪办?”
阿米娅连忙起身抓住晓锐的外套:“别!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
晓锐回头看一眼阿米娅,露出和曾经和阿米娅单独交谈时别无二致的笑,仿佛也和曾经一样,他早就料到了阿米娅会怎么做。
晓锐伸出一只手放到阿米娅头上,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按回座位,收回来时还顺带摸了几下。接着,晓锐坐回自己的位置,道:
“您想知道哪方面?”
“罗德岛方面……还有龙门方面。”
“龙门方面,塔露拉坦白了自己会进攻龙门的战略规划,集结感染者人数大约会占切城事件爆发时的百分之七十。她没有说出自己的进攻路线,但平民窟和近卫局大楼应该留意一下,这两处是最容易集结感染者的地方。”
晓锐将餐盘扒到一边,有条不紊地说着,但谁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梦不甜虽然早就知道了游戏内的剧情发展,但一时也无法确定这些到底是不是被塔露拉所透露。
“罗德岛方面,塔露拉明确表示不屑于和你们进行争斗,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以后不再妨碍她的计划,她就会对你们视而不见。反之,见面就歼灭。”
“明白了……只有这些吗?”阿米娅若有所悟地问。
“没了,就这些。”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您别怕好吧,问就是。”
“……好。”阿米娅点点头,从晓锐刚才说话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惴惴不安的态度,到现在依然不变:
“你现在,算是整合运动的人吗?”
晓锐再次将那张罗德岛员工饭卡拿到面前晃晃,反问说:“您觉得呢?”
“那,你是怎么……”阿米娅在空中比出几个手势,颇有语无伦次的趋势。“……做到让塔露拉放走我们的?”
“她的目的不是你们,放走的代价不大。”梦不甜说。
“诶?”阿米娅转头看一眼梦不甜。
“说得对。”晓锐表示认同。“阿米娅,您应该还不清楚,但凯某人,以及龙门那位魏总督都已经知道塔露拉的目的不在罗德岛或龙门本身了,您也应该往更深层次去想。对于塔露拉真正的计划来说,剿灭你们无非补个缺口,放掉也无足轻重。”
阿米娅沉默片刻:“你早就知道塔露拉的目的了?”
“聪明。”晓锐笑道。“这也算是我的资本,她会怕,所以你们才安全。”
“我知道了……晓,我不指望你能把其他的情报同步给我们,但是……”阿米娅忽然使劲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努力改变了说辞。“很感谢你为罗德岛做的一切,但我希望……不,恳请你之后不要损害罗德岛,好吗?”
从审讯室出来开始,博士一直没有过什么引人注目的反应,他的行为都好似他那包裹严实的黑色大衣一样,令人捉摸不透。此刻,他将头稍微偏向阿米娅,不知是否刻意地营造了一种“参与在内”的气氛。只不过,他依旧没说什么。
晓锐一压眉,略有不满地说:“我答应您,行了吧。”
“……非常感谢。”
罗德岛无法保证晓锐到底还有什么心思,虽然该有的防备以后依然会有,但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跟晓锐说说的,哪怕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口头上的保证——这一点阿米娅尤为清楚。
“阿米娅,我也想问两个问题。”晓锐说。
“请说,不用客气。”阿米娅说。
“排除掉立场问题,单从您个人角度考虑,您认为整合运动是个可以改造的组织吗?”
“我觉得,如果整合运动有这方面的倾向,改造应该是必须的。”阿米娅十分肯定。
“很好。”晓锐对这个回答没什么表示。“第二个问题:怎么改造?”
阿米娅一时说不上来了。
整合运动目前的主要问题还没有哪个群体明确地判断过,思想、粮食、装备、指挥,在这四项尽失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成功占领了切尔诺伯格。
武力胁迫?
不可能,这与普通人曾经对感染者的欺凌无异。
破戒招安?
也不可能,光是乌萨斯与龙门的社会各界就从未给予过感染者平等的地位。
谈判讲和?
这更加不可能,整合运动的内部本就人心不齐,这时候给予一股外界的刺激只会导致其内部发生暴动或直接作鸟兽散。况且,各大移动城邦的管理者本身就不认为感染者拥有过任何谈判的资本,感染者一方也可能只会将单方面提出的谈判当成骗局。
以常规思维来看,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方式能够对现在的整合运动进行改造。
时间大约过去半分多钟,阿米娅一直低头沉默着,不知是否陷入了沉思。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人事部还有工作需要处理。”晓锐将桌上用过的餐巾纸扒在一个位置,随后拍拍梦不甜的肩膀。“您过来一下,我有件事想跟您谈谈。”
梦不甜看一眼阿米娅,然后跟着晓锐离开食堂。
阿米娅缓缓抬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中有些茫然。
“阿米娅。”博士说。
“……唔?博士。”阿米娅一颤,从恍神中恢复。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
博士起身,稍微收拾一下桌面:“我去和凯尔希谈谈,你今天先休息吧。”
“可是……”
“不要勉强。”博士强硬地说。
“……知道了。”阿米娅妥协。
距食堂不远处,外舰走廊。
梦不甜跟着晓锐走了一段距离,最终在一处可以看见舰外风景的地方主动停留下来。
“你把阿米娅逼得太紧了。”梦不甜说。
晓锐回头看向梦不甜,意外发现这里就是上次和阿米娅聊天时的风景区,索性也停了下来,将手靠在宽隙栏杆上休憩:
“我没想逼她,那对我没什么好处。只是闲得慌,给她们一些压迫感,免得之后老是来烦我。”
“你啊……嗐,不愧是你。”梦不甜哭笑不得。“想跟我说什么,要不直接在这儿说?”
晓锐摇两下头,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定位器。梦不甜瞬间心领神会,开始随意说起一些闲话:
“唉……最近近卫局的工作可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感染者事件层出不穷,暴乱又多。”
但他的源石技艺却同时施展起来,在脑海中向晓锐道:现在没人会听见我们对话,你可以说了吧?
晓锐微微嘴角上扬,道:“现在还好,等到整合运动真正打算开始进攻龙门时,地下渗透和地上武装会让近卫局更忙。”
但他实际上在脑中说了句:现在可以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说。
“没什么方法,龙门人又不在乎基层群众的思想教育,这种一代祸害一代的事,只有从思想上切断来源才有可能彻底阻止。”
您还记得那些监察者最后提出的条件吗?
“这就不是我能做到的事了,终究要靠那些龙门政员才能做到,可感染者又怎么可能有属于自己的政治势力呢?天方夜谭。”
你是说……那三十几个监察者和你谈判的那个结果?三十个月之后再做留不留下来的总决定?
晓锐不再说话,片刻过后,他在脑海中说道:就是这个,我想听听您现在的决定。
梦不甜也不再说话,在外人看来,两人此时陷入了一种缄默的氛围:
还没想好。实际上,这方面你比我专精得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晓锐抬起头,同时将手伸向梦不甜,欲言又止,但很快又放下了。经过短暂的考虑后,他在脑海中说道:
您并不是物理专业,我还是先给您讲讲所谓“生数技术”的本质吧,这应该能对您做决定有帮助。
生数技术,全称生物数据化技术。
技术奇点,是一个根据历史技术发展史总结出的一个观点,它认为未来将会出现某项不可避免的技术,给人类带来短时间内趋近于无限的进步。
与人工智能一道,生数技术曾被科学界视为一个即将到来的技术奇点。但,历史似乎正在逐渐证明:人工智能的未来没有一条完美的出路。
何为人工智能?
第一阶段,给其一个明确的问题,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根据程序定式进行解答,这就是基础人工智能。
第二阶段,对这个“人工智能”已有的程序定式上添加一个更大的程序定式,以帮助它改变原有思维定式,这便是所谓“学习”。能够进行学习的,也就是目前大众已知的高级人工智能。
目前也就到此为止了。
人工智能到这一步,其本质上其实还是一个工具。如同一个搜索界面,你给予他关键词,它返还给你根据点击量进行排行的关键信息。很好用,但并无“人味儿”。
对于这个问题,一味如同钻子般往下钻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这个所谓的人工智能的进化本质上和现实生物进化无异,就是一条无限长的通天道。
想要真正解决现今人工智能无人类思维定式的方法只有一个,也是最蠢的一个:从零开始,构建标准人类的全部脑内神经元。再通入基础人工智能中进行演算,直至获得人类思维的标准定式为止。
这方法很笨,但明确有效。
就像一个瞎子,无论你对他如何详尽地描述物体的样貌,他对这个物体的理解相较于常人却也始终都是残缺的。但要是直接把物品外形的图片通过数据的方式怼到这个瞎子的脑中,哪怕不跟他做任何解释,他对这个物品的理解也已经不小了。
这便是人工智能与生数技术的根本区别,同时也是目前生数技术的雏形。
何为本能?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人类和动物不学而能的行为,如婴儿吮乳、蜜蜂酿蜜等等就是本能。
但不同于科学家,哲学家们对此有着更为精简的解释:将一个小球举起,去撞击另一个小球,另一个小球会动,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振动,这,便是本能。
科学证明了,人的意识正是由这些数不清的哲学家口中的本能所构成,数以兆计的“小球”通过神经元的影响,不断产生规律的碰撞,这种状态就是“意识”。
所以,和火焰一样,人的意识有着与世界上其他状态量相同的性质。即,停止即死亡,薪尽则火灭。
于是,有人开始设想:倘若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将足够巨量的“小球”进行模拟演算,是否可以成功制造人的意识呢?
假设存在,开始验证。
结果很明确,这项技术的诞生是合理的,上帝允许它的存在。
那么,基础的人脑数据构建完毕,人的身体构建也不是问题了。关键在于,如何让这个新诞生于计算机之中的“人类意识”产生符合于整个现代人类社会的心智。
这是个世纪难题。
DLO(生命数字化研究组织)内部最初的研究团体,政治组、科学组、哲学组、经济组、社会组一并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讨论。
结果依然很明确,他们认为:一个完整正常的现代人类意识并非一日之寒,他应该在各种社会关系与生存供给的复杂关系链中逐步被构建完毕。
于是,关于人造意识的改造计划被暂时搁置,DLO开始着力制造一个以地球为原型的新世界,希望最后从新世界中获取符合现代社会价值观的基础意识。
可惜事与愿违。事实证明了,一个新世界的潜力远远不止于此,它被低估得太严重了。
最后的最后,“明日方舟”技术报告与其他足以扭曲人类社会的庞大企划被一并加入到了新世界当中。从此,在世界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悄然诞生了另一批智慧生物。
那人们口中所谓的技术奇点,在DLO全体人员的互相批驳之中,似乎,终于到来了。
想象一下,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木偶。木偶并不难造,哪怕做到一模一样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现在,人们拿着你作为模型,制造了另一个与你别无二致的木偶,你会作何感想?
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开始出现第二个,这样东西就不再具有不可销毁价值了。
意识就是如此。
对于“创世”这台极端计算机来说,人就是模型,数据化生命就是木偶,它们在本质上并无差别。
但,正如木偶被制造出来时模型不会损坏一样,数据化生命一旦被制造出来,那个原本独一无二的意识就不会再只有一份。
灵魂,也不再只有单一的形式。
那个木偶……
梦不甜感到一阵心悸。
就是我们?
晓锐心中无言,只是默默收起微笑,鼻腔中发出的声音好似叹息,又似卸下重担。
一阵不约而同地沉寂过后,梦不甜又问:
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对于DLO来说,将一串记忆变成信息通过无线方式输入大脑并不困难。可如果要真正这样去做,传输记忆者需要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即,只能将记忆传输至身体的准备。
因为创世内部的数据化生命从构成角度来说,虽然只是个状态量,但也是一个具有意识的新型生命体。可记忆却只是信息,它不是意识,更不算生命状态,所以它才拥有被输送的可能性。
只有记忆可以移动?
梦不甜又问。
这还不够吗?
晓锐悠悠然说道,他的脑海中闪现过曾经监察者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他几天前还不信,现在却开始为那时的自己感到可笑:
记忆即为存在。
梦不甜又问:
那现在的我们呢?现在站在泰拉里的这个“我们”会怎么样?
和梦不甜隐约在心中的预料一样,晓锐面无表情地道出了那句在他看来很惊悚的词语:
删除。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晓锐能感受到梦不甜心里的犹豫,虽然不多见,但他确实是第一次看到梦不甜这么认真的样子。
“你本来完全可以不跟我说这些,直接等到三十个月后让我做决定。”梦不甜思考了很久,久到他忘记了自己正在使用源石技艺,直接开口说道。“可你却现在就跟我说起这些,以我对你的了解,是因为有其他原因吧?”
您说对了。
晓锐在脑海中说。无论是在泰拉的真相面前,还是在从不愿主动透露给别人的计划之中,晓锐表现得都会远比梦不甜更轻松。
对于那个现实里的自己,我个人和你们的想法可能不太一样。我只希望那个我能在生活上不受这次事件影响,其余怎样都无所谓。
梦不甜一颤,满眼惊奇地看向身旁这个仿佛刚才还很普通的同龄人。从这一刻起,晓锐在梦不甜眼中的形象已经彻底改变。
“你的思想远比我想的要更……”
梦不甜想说开放,转念一想又忽然发现晓锐其实根本不希望来到泰拉,于是梦不甜想说封建,但转念一想却再次发现晓锐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复制品的结果如何。逻辑混乱的思考过程如同毛线团缠绕在一起,这让梦不甜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奇葩。
不过梦不甜还没有说出口,晓锐又先问:
所以您呢?打算留下还是传输记忆?
“我……”梦不甜脑海中泛起一丝涟漪,其中快速闪过几个人影。“我还是想留下。”
嗯。我们都留下最好,这样就不会影响到另一个自己的生活了。
“是啊……”梦不甜感到一丝失落,他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忽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真实了。惆怅尚未扩散之余,他向晓锐问出自己最后的疑惑:
“晓锐,你一直不愿意和我们共享你那些计划的具体内容,是有什么苦衷吗?”
呵。
这声极不真实的讥笑让梦不甜听着很是膈应,他不理解晓锐为什么要笑——事实上他从来没有理解过。
您是一位收录人,我也是,这就是原因。
“……我不太理解。”
您以后就会理解,不单是您,每个收录人最终都会理解,但我绝不能主动告诉您,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危险?我又不会害你。”
晓锐没有回应,反倒是又发出一声那让种梦不甜听了后浑身难受的笑。然后晓锐就此打住,无论梦不甜再怎么询问,他都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话已尽言,再无可聊。晓锐很快离开,按他的说法是:回人事部处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文件。
梦不甜没有跟上去,却也没有离开。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心里什么都没有想,空洞洞的。一种庞大的虚无感不知何时涌入了他的身体,压得他无法思考。
后来,天色渐晚,陈拥着一脸闷气来寻找他时,他的眼中早已变得如同晓锐般了无生气。陈看到后有些惊讶,但无论她怎么问,得到的也只有语气词一样的简短回答。
梦不甜被带回近卫局的运载车内,他最终是怎样上车的,在车内陈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在迷茫中度过了这一天。
深夜,梦不甜被陈安排人提前送回到近卫局所属的警员宿舍,并让他第二天放一天假,别来近卫局。梦不甜嗯一声,没有听见陈的叹气。
宿舍大楼门前,灯光尽数熄灭。依靠着公路路灯的微渺亮光,梦不甜缓缓走入楼道。
轰鸣的宿舍所在楼层并不算高,但位置却在楼道走廊的最里面。门没有关,房间大灯也没有打开,只有一丝微弱的灯光沿着门框的形状散射出来,能让梦不甜找到方向。
梦不甜的脚步声很小,他感觉自己的步伐一轻一重,为了保持平衡,他必须放慢脚步,这样一来,脚步声就更小了。
“回来了?”轰鸣没有穿着警服,一身常服的他此前正端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梦不甜刚踏入房门就被他发现。
“……是。”梦不甜感觉有些乏力,心里想着嗯一声对方可能听不见,于是张口说了这么个字。
“你的状态听上去很不好,发生什么了?”轰鸣像是随口关心一句,本人依旧在桌上写着什么,梦不甜走近一看,这是一份夹杂着维多利亚语的计划书,专业词汇很多,他不能完全看懂。
听着轰鸣的问候,梦不甜下意识想要倾诉,但仅仅开口说完第一个字,他便想到了整件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闭嘴。
或许他这辈子都无法对别人说实话了。
“不想说就算了。”轰鸣停下笔,他那副不怒而威的神色中透露出些许亲和。“我昨天买了几瓶刁酒,听懂行的朋友说,虽然比不上漠北和尚蜀的那些,但也算是上品,在那边柜子里,你帮我拿来,就当我请你,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梦不甜就这么看着轰鸣,心里莫名得到一丝慰藉。这股人间的烟火气味仿佛一下子将他拉回人间,弄得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龙门的夜景是光彩夺目的,从二人现在所处的外环地带来看更是如此。无数耀眼的霓虹色彩从城市内部射出,看久了反倒会让人有种头晕目眩感。
近卫局的车不可以私用,所以轰鸣是架着他的私人轿车带他来到这里,这辆车的外观总能让梦不甜感到一抹熟悉的廉价感,但他一时又说不出型号。
晚风很凉爽,自郊区一阵阵吹向市区,轰鸣张开双臂感受,口中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梦不甜则时不时往口里灌酒,他对这座城市的看法早就不像刚来时那么单调,只不过现在知道了泰拉的真相,这份感觉变得更加复杂,让他怎么也描述不出来了。
“老梦,你不是炎国人吧?”轰鸣说。他的目光朝向天空,零零散散的星光随意地闪烁在黑夜幕布上,称托出他的悠闲和随意。
梦不甜打了个颤,立刻看向轰鸣,他的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做错事后被上级领导当面揪住的感觉——这让他在下几个瞬间后开始怀疑轰鸣是不是有意把自己带到这里。
看到梦不甜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轰鸣像是没绷住地笑了笑,说:“不想说就算了,不难为你。”
梦不甜没应声,但他刚才紧张的目光却逐渐缓和下来,然后又给自己灌一口酒:
“轰鸣长官,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一切。家境,势力,以现在的所有目的。”
“这是近卫局的任务?”
“不是,也无关魏彦吾,只是我的职业病而已。”
“所以你是刑警?”
“我是特警。”
“特警?”梦不甜的复述中带有一丝惊讶。
“我还没和你正式介绍过,是吗?”轰鸣随手将熄火的烟蒂扔进垃圾桶,然后从左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份黑色证件晃了晃。“龙门市公安局特巡警支队队长,代号轰鸣。”
“支队长?”梦不甜惊讶的程度更深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轰鸣。“太年轻了吧?”
轰鸣微笑着反问:“陈警官的警衔比我高,难道你也要这么去问她?”
“这……”梦不甜无法反驳。
“职位的高低不与年龄成绝对关系,恰恰因为龙门的管理者是魏彦吾,所以这一点在这座城市中被体现得更加明显,你的现在也是这样诞生的产物,不是吗?”
“这倒是。”
“那好了,梦警官,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能否小小地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我真没什么势力……”
“那我们也可以说些别的。比如你的家境,又或者——”轰鸣走近一步,很明显地看向附着在梦不甜衣服上的‘镰刀’。“我们也可以谈谈你这件源石融芯的问题。”
“你知道它?”梦不甜察觉到了轰鸣的话外音。
“很难找,龙门的资料库里没有记录,我勉强从炎国档案馆里找到了它的正名,编号为G306X1,‘白骸变形虫’。”
梦不甜皱眉:“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过是它效果、使用方法、等级,还有副作用罢了。”轰鸣叩了叩梦不甜的外衣,发出很低沉的声音。“如果你想要刺杀谁,近卫局里没人会是你的对手,可你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来,是不是有点儿过于狂妄了?”
“我……身不由己啊。”梦不甜悻悻道。
“嗯,我知道。”
“你相信我?”
“还不至于怀疑,毕竟你已经帮助近卫局完成过切城的任务了,我又没有其他证据辅助判断你是个威胁。”
梦不甜有些哭笑不得:“这也算是一种信任吗?”
“算。”轰鸣漫不经心地说。“一触即碎的信任也总比仇视更好。”
“那我可谢谢了。”梦不甜也将空酒罐朝垃圾桶的方向扔过去,罐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太优美的弧线,最终在桶口磕碰两下后进入。
轰鸣沉寂一会儿,换了个话题说:“老梦,明天有一份恶性感染者案件需要审理,你需要去一趟。”
“我?审理?你在开玩笑吧。”
“你负责审问部分,毕竟是你亲自逮捕的感染者,刑侦科的其他人也比较忙,这个预审员还是你来当比较好。”
“我逮捕的感染者……”梦不甜飞速回忆。“其中一个是不是叫‘安乾三’?”
“就是他。”
“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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